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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 2011/12/1 19:46:00
毛泽东在东华山
作者:宋一叶(系瑞金政协副主席)







虎年六月,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由党史办陈主任带路,我与友人去了东华山。

二十多年前,就听说毛泽东在瑞金东华山的寺庙里休养过,可那时年少,总以为去的机会很多,可一晃几十年过去,却未能如愿。

东华山不远,在瑞金以东十来华里的地方,距叶坪谢家宗祠——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只有四华里路。

从市区出发,沿昌厦公路往东,没走多远,透过车窗玻璃,不经意间,我抬眼一瞥,路边左侧新近矗立起一块标示牌,上面赫然写着:“毛泽东住过的地方——由此进”!看那简陋的木质招牌和不很工整的字体,我猜想,十有八九不是官方之举而是民间的百姓所为。

再往前,是一条泥泞的小道,车子只能停靠在路边。我们只好徒步前行。沿着一条弯弯曲曲通向的小路,穿过葱茏的田野,走过一个用水泥空心砖搭建的简陋养猪场,再爬过几道矮矮的山梁,不一会,就到了东华山。

东华山不高,只有一百多米。伫立山顶鸟瞰,黛色的山峦,缭绕的烟雾,参天的松柏,清翠的竹林。东华山像一头躺卧待起的老虎,又像一条趴着憩息的巨龙。据传,昔有仙人到此游历,留在大沙石上的足迹至今依稀可辨。如果秋冬之季,漫山遍野的芊芊野草,软绵绵、毛茸茸的一片,好似披裹在巨龙卧虎身上金灿灿的外衣,煞是好看!

山顶上一片苍松古柏掩映着一座始建于宋代,坐东北朝西南的古庙。庙宇不大,两间一厅的瓦顶平房,占地面积充其量只有几十个平米。室内潮湿,光线幽暗,地上长满青苔,给人一种空旷寂寥的感觉。蓦地,我悚然而惊,啊,山虽不高,却景色怡人,气势不凡;庙不大,却幽静安谧、清爽雅致。这座名不见经传的东华山,这个七十八年前一代伟人毛泽东曾经休养过的古庙,真是一个“吸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好地方,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仙山福地。当年毛泽东看中东华山,其眼力可谓超凡脱俗,其境界可谓深邃高远!

驻足东华山,我流连忘返,感慨万端:伟人的气息曾在这里弥漫萦绕,历史的风云曾在这里凝聚积淀。这里,深藏着多少耐人寻味的传说和故事,留下过多少鲜为人知且尚未解开的谜团……







寒冬腊月,朔风凛冽,这是1932年1月下旬的一天。

叶坪谢家宗祠背后,那棵历经千年斑驳沧桑的古樟树,在瑟瑟的寒风中抖动着日渐清瘦的身躯,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飘飞,在地上旋转……

脚穿一双草鞋,身穿一件旧棉衣的毛泽东,与妻子贺子珍和陈昌奉、吴吉清等几名警卫员一起,迈着淡定从容的步子向东华山走去。

那年,毛泽东才三十九岁,正是如日中天,却离开工作岗位去东华山休养。难道真的病倒了吗?我困惑,我迷惘。

二个多月前,在瑞金叶坪的谢家宗祠里,刚刚召开过中华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第一次代表大会,宣告成立了以毛泽东为主席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毛主席的称呼第一次经久不息地喊响。欢呼的激情还在澎湃,胜利的喜悦仍未消减,呱呱诞生的共和国还在摇篮的襁褓中嗷嗷待哺,正是需要毛泽东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时候,可他,却病倒了!

毛泽东真的病了。从井冈山向赣南闽西进军以来,东奔西走的劳累征战,毛泽东的身体日见虚弱消瘦,肺病发作,咳嗽不停,加上得过的恶性疟疾未能痊愈。警卫班战士看着像竹竿一样瘦弱的毛泽东,头发很长,眼睛深凹,脸色苍白,却还在坚持工作,很是揪心着急,多次召开党团小组会,专门研究毛泽东的休息问题。

毛泽东真的病了。1931年11月初,在苏区党组织第一次代表大会史称“赣南会议”上,身为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的毛泽东,受到了攻势凌厉的不点名批判,被戴上了“狭隘经验论”、“富农路线”、“右倾机会主义”等七顶“重大错误”的帽子。接着,在1932年1月中旬召开的苏区中央局会议上,毛泽东因坚决反对攻打赣州,成了少数派,被当成与“进攻路线”唱反调而受到指责,甚至有人还扬言“拿下赣州后再与老毛算账”。就这样,积劳成疾的身体与痛楚难言的心病的搅合一起,纠缠一块,毛泽东真的病倒了!

一天,朱德陪同周恩来上楼去看望病重的毛泽东。躺在硬床板上的毛泽东,正发着高烧,一条毛巾敷在额头上。周恩来见毛泽东憔悴消瘦,气色不好,咳嗽不停,关切地说:“主席,你还是找个地方去休养一段时间吧?”毛泽东爽快地回答,“我的肺病发作,正有此意。”周恩来说,“那好,我叫总务处给你安排。”毛泽东脱口就说,“不用了,我看中了东华山,那里有个小寺庙,离这也不远。前方有事,我随叫随到。”

哦,我似乎明白,毛主席去东华山休养,是经苏区中央局批准并由临时中央政府总务处安排的。接二连三的逆境、厄运,防不胜防的打击、冤屈,使毛泽东心力憔悴、疲惫不堪,是该有个幽雅清静的环境,来抚慰抹平皱褶的心灵,而东华山正是他修身养性,调养身体的好去处!







厚厚的绿色植被覆盖着东华山上呈赤褐色的沙质土壤。山峦起伏,松柏苍翠,溪水淙淙。山坡里、田埂间、路边上,一簇簇野菜,一片片晶莹欲滴的绿叶,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密密匝匝,就像一朵朵不知何时飘落栖憩的祥云。

小庙里两位僧人,一位姓钟、一位姓宋,远远看见,毛泽东一行缓缓走上山来,赶忙出来迎接。躬身弯腰,双手合掌的毛泽东,微笑着施礼:“打扰了,二位师傅!”两位僧人还礼:“哪里,哪里,毛主席屈尊来此,实乃本寺幸事!阿弥陀佛!”毛泽东没有急于进庙,而是兴致盎然地观赏着庙前庙后的景象。

庙前两棵苍松古柏,浓阴匝地,绿荫婆娑。庙后的山坡上,一块赤褐色、光秃秃的大沙石,一半袒露在外,一半伸进厅堂,紧紧镶嵌在庙堂的墙壁上,成了天然供奉神像的龛位。厅堂正面的神像前,摆放一个香案,香案上摆放着“两小一大”三个香炉。

走进古庙,毛主席的心情顿觉平和了许多。在厅堂里落坐后,僧人献过茶,毛泽东问,“二位师傅是本地人吗?”钟师傅答,“宋师傅是石城人,我是兴国人。本地人一般不在本地寺庙里做事。”这话触发了毛泽东的感慨:“噢,看来尘世如此,化外也是如此,还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哟!”他诙谐地说:“天下的古庙和菩萨都是一个模样。我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小时候她带我去庙里烧过香,叩过头,把我许愿给一块大石头,还叫我‘石三伢子’呢”!众人都笑了。

这时,愣头愣脑正在观看佛像的警卫员马崽,指着一尊菩萨说,这菩萨的肚子真大!还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了几下。毛泽东赶忙给他说,“莫乱指!这就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的弥勒佛。我们不是菩萨,可待人处事,也要有那么大的肚量才好!”他转身问僧人:“老师傅,我说得可合佛法?”钟师傅忙说,“合的,合的,真是宏论!”疑惑不解的马崽,却说:“菩萨灵吗?我母亲敬了一辈子菩萨,可穷得连饭也吃不饱。”宋师傅说,“心诚则灵。”

为安全起见警卫员陈昌奉向毛主席说,我们住在这里后,是否禁止老百姓来烧香?毛泽东断然说,不可以!不要妨碍山下的老表们来烧香敬佛,也不要妨碍二位师傅的佛事。无神论者和有神论者,要和睦相处,互不相扰嘛!随后,两位僧人敲着木鱼,梵音缭绕,此起彼伏……

毛泽东、贺子珍住在左边耳房,僧人挤住在右边耳房,警卫班战士晚上就睡在厅堂的地下。庙小房窄,耳房靠山岩的一头,伸进了一块岩石,房内只放了一张小方桌,两把椅子,一张木凳,桌上放着两只铁皮公文箱。贺子珍将浅红色的线毯、粗白布床单和旧棉被、旧毛毯叠得四四方方,铺放在床上。毛泽东走进来,凝视着贺子珍说,天下灵山僧占多,我们不用出家能在这里休养,也是福气啊!贺子珍说,这地方就是清静,在外面跑跑颠颠多了,有时我还真羡慕和尚、尼姑呢!毛泽东笑她,庙里的清规戒律可多着呢,真要你当尼姑,你肯定会造反,贺子珍却说:那不一定!我父母在庙里修炼时,我也在跟着在庙里躲过一段时间。毛泽东说,看来我们都有佛缘。

夜晚,刚刚从烦嚣进入清静的毛泽东,携一管洞箫,踏着溶溶的月色,走进树林,坐在庙后的一块大沙石上,吹起了洞箫。月光下,那一声声幽幽而旷远、婉转而悠扬的洞箫声,在黑黢黢的远山,静谧的寺庙上空回荡。贺子珍轻轻地走过来,把一件旧棉衣轻轻地披在毛泽东的肩上,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蹑手蹑脚轻轻地走进当年毛泽东与贺子珍住过的左耳房。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地面上、墙壁上,横竖投射下的是黝黑而凝重的光影。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生命的内核在浮沉中发出金属般的脆响。我仔细地打量着,当年房内的那些陈设再也见不到了,如今却摆满了锅碗瓢盆,成了寺庙的厨房。如今,时过境迁,物非人不在,我不免唏嘘感叹,只能静静地端详,默默地寻思。

毛泽东名在东华山休养,却身闲心不闲,时刻记挂着山下那新生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命运,记挂着前方几万红军攻打赣州的安危成败。

一天,毛泽东坐在寺庙门前的椅子上看报,贺子珍坐在他旁边剪报、贴报。倏地,毛泽东从椅子上站起来,拍着报纸大声说,子珍,这条最重要,要剪下来!这个事件会引起国内形势的重大变化嘞!他从报上看到,1月28日日本军队突然进攻上海,上海民众和驻沪第十九路军将士奋起抗战的消息。毛泽东点上烟,种种的焦虑忧心,只好用沉重的脚步走来走去。

深夜。窗外,一声声闷雷炸响,狂风暴雨倾泻而下。毛泽东眼看民族矛盾急剧上升,中华民族救亡图存迫在眉睫,不顾咳嗽厉害的病体,奋笔疾书,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起草《对日战争宣言》。遗憾的是,毛泽东及时撰写的表达中华苏维埃和中国人民正义心声的《宣言》,却因为没有如“左”倾冒险主义所希望的提出“武装保卫苏联”的口号,一直拖到四月十五日他下山之后才在《红色中华》报上发表。

不久,在东华山毛泽东又处理了一件大事。

1932年2月16日至21日,上海的《申报》、《新闻报》、《时事新报》等陆续刊出纯属捏造、混淆视听的所谓《伍豪等脱离共党启事》。“伍豪”是周恩来当年参加天津南开中学觉悟社,为撰写文章,用五十个号码抽签,邓颖超抽的是一号,便以谐音“逸豪”为笔名;周恩来抽的是五号,便以谐音“伍豪”为笔名。

原来顾顺章投敌叛变后,准备带领国民党特务赴上海将中共领导机关一网打尽。获悉消息的周恩来,在陈云、钱壮飞等人的协助下,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及时转移中央机关和改换领导人住处,顾顺章扑了个空。为诬蔑周恩来和瓦解中共在白区的革命力量,1932年2月间,国民党谍报机关以周恩来别名“伍豪”的名义,在上海《时报》、《新闻报》、《时事新报》、《申报》等报纸,刊登了伪造的所谓《伍豪等脱离共党启事》。其实,周恩来早在两个多月前,就离开上海到了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为反击国民党的造谣诬蔑,苏区中央局提议请在东华寺休养的毛泽东以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的名义,发布告示。在东华山休养的毛泽东闻讯后,抱病连夜拟写了《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布告》,并郑重其事地交给上山来的毛泽民,再三叮嘱带回瑞金交《红色中华》报上发表,为自己的战友公开辟谣,无情鞭鞑了中统特务的卑劣行径……







古庙背后山坡上,有一块大沙石,是当年毛泽东教警卫战士学文化的“教室”;另一块竖立的大沙石,用做黑板,木炭则是粉笔。上东华山的第二天,毛泽东就召集警卫战士开会,研究制定警卫战士学文化的课时计划,规定每天上午学习文化两小时,下午学习时事两小时,晚上自习一个小时。

每天上午八时,警卫战士坐在那块大沙石旁,认真听毛主席讲课,用树枝竹棍儿在地上练习写字。毛主席规定每人每天要学会的五个字,他先把五个字一笔一划写在大沙石上,而后讲明字义、用法,直到警卫战士会念、会写,能懂字义、用法了为止。毛主席还风趣地说:“天当屋,地当纸,坐石上,学道理啊!”看到警卫战士学文化一天天进步,毛泽东疲惫的身心日渐舒展,气色也好多了。

摆脱了冗杂事务的毛泽东,在世外桃源般的东华山,潜心地读书看报。据警卫战士回忆,他津津有味地读《水浒传》、《三国演义》和《红楼梦》等书,仅《水浒》就看了五遍;读黄自勉先生托人从兴国县送来的有关儒释道等方面的书籍;还读化名“郑爱群”——汀州福音医院院长傅连璋通过地下交通线送来的报刊。有时,毛泽东还与贺子珍相互争论、探讨对《红楼梦》的读后感。贺子珍认为,《红楼梦》净是些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的东西,她不喜欢。毛泽东则予以反驳,不能歪批“红楼”!《红楼梦》是本难得的好书!闲暇时,他着手整理、修改自己以前在马背上哼成的诗词,誊清后一字一句讲给贺子珍听。

紧挨庙右侧的山墙,有一个不大而半敞开的石洞。洞的中央摆放了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右边往里还有一张石床。因为洞内不仅清静,而且可以御风避雨,冬天比洞外暖和得多,毛泽东常常坐在洞里读书看报。可由于洞窟狭窄低矮,瘦高个子的毛泽东坐着看书久了,稍不留心,直身站起来,脑袋常常被头顶上的岩石碰痛。细心的警卫员就拿来钢纤、凿子,顺着毛主席坐下来看书的位置,在上方的岩石开凿了一个圆形的小洞。此后,毛泽东看书时就再不会碰痛脑袋了。看到这情景,友人也叫我在毛主席看书的位置上坐坐试试。我立马反映,说这是伟人坐过的地方,我岂敢乱坐!

有一天毛泽东看见靠在庙后墙壁上的柴禾不多了,便领着几个警卫员拿了柴刀、斧头、绳子,顺着庙前的小路下山,到离住地二三里的小山坡去砍柴。他们背着用竹蔑捆绑好的柴,回到庙里,已是中午。据说离开东华山时,毛泽东带领警卫战士砍的柴,还没有烧完。

就这样,毛泽东在东华山古庙里边读书看报,边教战士学文化,还上山砍柴,其乐也融融。







曾经有人说,毛泽东在东华山上休养,日子过得冷冷清清,寂寞而孤独。果真是这样吗?我久久地凝望着山下那条弯弯曲曲山道,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上山没几天,恰逢腊月二十三,民间风俗过小年。

山道上,走来了中央政府总务处的同志,来慰问毛主席并送来了一个月的津贴费和几条纸烟,主席收下了津贴费,却将纸烟退回了总务处;

也是这一天,山道上走来了当地黄沙村一老一少的俩位老表,每人怀里抱着一只鸡,由于怕影响毛主席休息,被警卫员拦着,没有见上毛主席一面;送去的两只鸡,还是按市价收了钱,可心里总觉得了却了一桩上山看望毛主席的心愿。

山道上,走来了原红一方面军前委秘书长古柏,他要调离前委去会昌县任县委书记,临行前特地上山看望毛主席;

除夕那天,毛泽东的二弟毛泽民、钱希均夫妇来了,挑着两篓木炭,提着一篮鸡蛋,说山上风大天气冷,好烤火取暖;还说主席大哥身体不好,嫂子有身孕,吃鸡蛋,补补身子;山道上还走来了总务处处傅公侠处长给毛泽东送来了前方缴获来的报纸……

后来,看望毛主席的人越来越多。兴国云龙区区苏维埃主席刘启发和妻子抱着鸡来过,毛泽东跟贺子珍说,把鸡收下养着,我们吃蛋,等下山时再把鸡还给刘主席。叶坪洋溪村当年的苏区妇女干部杨彩云,生前多次跟她侄孙子说,毛主席上东华山休养后,她邀集本村的姐妹们隔三差五去东华山,每次去时,都要去自家醃制的酒糟红鱼、豆腐乳、豆豉等,说毛主席和贺子珍都喜欢吃。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庙不在大,有神则名。当年东华山的香火很旺,方圆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来东华山寺求神拜佛。看着那些香客焚香朝拜完,毛泽东就走上前与他们聊天,借机调查研究。来的人少,就请他们到屋里坐;来的人多,就和他们坐在山坡上。谈得高兴了,甚至忘了吃饭和休息。他详细了解分田分地和群众的生产生活情况、乡亲们对政府的要求,农村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还给他们讲解当前形势,红军的任务,苏维埃政府的政策等等。贺子珍边忙着沏茶倒水,边用毛主席的白纸薄子做记录。毛泽东高兴地对贺子珍说,上山来的香客憨厚朴实,在这里碰到是一种缘分,都是我的“香客朋友”。

正月十五元宵节到了。那天,山下的黄沙村吹吹打打,鞭炮声、锣鼓声、唢呐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欢乐祥和的景象。毛主席带着贺子珍和几名警卫员到这里与群众一起过元宵来了。宽敞的祠堂里,挤满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一溜连台十多桌上,摆放着各家各户自动端来的元宵、米果、花生、豆子、芋线、番薯干、糯米水酒等食品,满满当当,应有尽有。老表们看到毛主席和蔼可亲,与民同乐,激动得没法说。毛泽东笑语盈盈,频频地和大家打招呼,不时尝尝东家的酒,夹吃着西家的菜。

庙的右侧,古洞前方有一眼山泉,不时“嘀嗒滴落”的泉水,顺着石凿的小水沟汇集到蓄水池。庙里一位姓华的僧人还说,这里的山泉水,冬温夏冷,清冽甘甜,当年毛主席用的就是这山泉水呢!

山道无语,但它却深深镌刻着当年那些大大小小、来来往往上山看望毛泽东的脚印;山泉无言,但它却曾经滋润过山上山下、伟人与群众干涸的心田!







在郭晨的纪实文学《红都风云》里,我曾读到过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毛泽东在东华山时,亲笔写过一张字条,救过兴国县云龙区田龙乡发坑村乡贤黄自勉先生的命,黄自勉为答谢救命之恩,画了一幅《上山虎》的画,专门送到东华山。毛泽东当即叫警卫员吴吉清要把那幅画张贴在墙壁上。那幅黄老先生为毛泽东所作的画,至今还在吗?在东华山寺庙,我四处搜索逡巡,里里外外寻觅,可怎么也没找到。

一天夜晚,端坐在厅堂里的菩萨塑像前看书的毛泽东,突然,看到兴国县民间医生罗揖走进来,气喘吁吁地向毛主席报告,发坑村的苏维埃主席陈金贵想借重新分田划成分,把黄自勉错划为富农成分,把他的田分给自己游手好闲的弟弟。只因黄先生顶撞了几句,就把他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准备第二天处决!发坑村原来叫“衰坑村”,是毛泽东到兴国查田、搞调研时,改的名。毛泽东曾多次拜访过黄自勉老先生。听到要处决黄自勉的消息,毛泽东大吃一惊,拍着凳子站起来气愤地说,胡闹,他敢,无法无天啦!他赶忙叫贺子拿来笔墨,当即铺纸写道:“刀下留人!黄自勉是教书先生,教书先生不该杀!我了解他。毛泽东”。罗揖看着毛泽东写的字说,只怕字条不管用,陈金贵还说你在庙里当和尚呢!毛泽东领悟到,“县官不如现管”,便吩咐罗揖持字条,去找云龙区苏维埃主席刘启发,先把黄先生放出来,再调查陈金贵的事。罗揖拿着毛泽东写的条子,一路小跑下山,找到了区苏维埃主席刘启发,把黄自勉先生从刀下救了出来!当得知是毛泽东亲笔写纸条解救他时,黄老先生感激万分,说这字条是救命符,我要裱好贴在墙壁上!

对毛泽东心存感激的黄自勉,想到《增广贤文》里:“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受犬欺”的古训,想起“虎不离山、鱼不离渊”的俗语,毛泽东如今在东华山休养,不就是藏卧在深山的一头猛虎吗?于是,他展纸磨墨,即兴挥毫画了一幅《上山虎》,并在旁边附小诗一首。尔后,怀揣画轴,带上路条,径直去了东华山。

看见老朋友黄自勉来了,毛泽东喜出望外,如同遇到知音,吩咐贺子珍泡茶款待。乘着茶兴,黄自勉把那幅《上山虎》展开,说,画技虽拙,却寄寓了我的深意,请毛主席笑纳。献丑了!毛泽东低声吟哦起画旁的题诗:

烽火连天遍西东,

瓜豆大地在眼中。

有待山上卧虎醒,

华夏九州唱雄风!

看完黄老先生的画和诗,毛泽东一阵哈哈大笑,好画,好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谢谢了!你送我这样好的礼物,我却穷在深山无以为赠。说着,毛泽东叫警卫员吴吉清把虎图贴在墙上,并叫贺子珍从里屋拿出从井冈山带来只剩下的两包茶叶,送给黄先生。

也许这幅黄老先生纸上含情所作的《上山虎》,因为年代久远早已遗失,或许已被人捡拾后悉心珍藏起来?我宁愿相信后者,因为它是毛泽东人在山上,而心却在山下,心系民生,情牵百姓的最好印证!







转眼过了惊蛰。三月上旬的一天,料峭春寒,细雨绵绵。正在庙堂里给警卫员讲时事课的毛泽东,忽然接到值班警卫报告,说两个骑马的军人正向山上奔来。

毛泽东走出庙门一看,来人原来是项英和他的警卫员。毛泽东马上猜出项英的来意,问“是不是为打赣州的事?”项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恩来同志让我专门来请你下山。”项英告诉毛泽东,赣州战事不妙,红军腹背受敌,并把中革军委请毛泽东暂停休养,赶赴前线参加决策的急电给他看。只见深感事态严重的毛泽东,却胸有成竹地与项英简单交谈了摆脱困境的办法,接着说:“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送走项英,他立即让警卫班火速整理好东西,尽快下山。

这时,乌云翻滚,天色更加阴沉,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倾泻而下。贺子珍劝毛泽东第二天再走,别让大雨淋出毛病。毛泽东却说:“不!只要有工作,我的病就好了!”他顺手抓起一把雨伞,迎着风雨,踏着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了东华山。







在东华山古庙,毛泽东住了四十九天,度过了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大年春节和元宵节。要不是为解赣州之围,急请毛泽东下山,也许毛泽东还会在东华山住的更久。

我看到,古庙外面左右两侧有两个低矮的小庙,有如同小时候老家看到过的土地庙一般,里面并排站立着两位头戴八角帽、身穿土灰布军装的红军塑像,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一块小小的牌位在正中间竖立,上面赫然写着:“毛泽东主席的卫士——陈昌奉、吴吉清”,旁边摆着有苹果、花生、桔子,还有香烟等供品。几根还未烧完的香烛,忽明忽暗闪烁着亮光,几缕青烟缭绕,散发出淡淡的芳香。看样子来烧香的人刚走不久。我好奇而不解地问,这里面的供奉怎么是红军呢?庙里的僧人说,这是“红军菩萨”。远近十里八乡的香客,来庙里朝拜完菩萨,都会虔诚地为“红军菩萨”上香敬供。逢年过节尤其清明、冬至,来的人更多,不少福建、广东人,也专程来朝拜。此刻,我莫名的惊讶,无端的感慨,我走过全国各地不少寺庙,可还是第一次见过“红军菩萨”!这“红军菩萨”的金身牌位,没有人说得清是何人的创意,也不知道是那年那月竖立起来的,但看样子纯属民间百姓的自发祈愿。恐怕连陈昌奉、吴吉清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也会当成受人供奉朝拜的菩萨。是当年跟随毛泽东在东华山,功德圆满,还是托毛主席的佛心福缘?也许,在天之灵的毛泽东,也会发出会心一笑吧!

“红军菩萨”,这人与神似乎融为一体的奇特景象,令我寻思。天上人间,人与神之间究竟有何异同?“毛泽东——红军”,是人还是神?说是神,那是人间的神。或许,在人民群众心目中,当年毛主席率领红军为穷苦百姓打土豪、分田地,翻身解放做主人,就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如观世音、弥陀勒那样的“菩萨”,永远值得人民永远顶礼膜拜!







历史有时就像蒙着盖头、披着轻纱的新娘,朦朦胧胧;有时又像一团迷雾,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看不清。揭不开面纱,掀不起盖头,总是很难让人看清真实面目。

在东华山古庙,我时而踱步徘徊,时而颔首沉思,默默地念叨:“东华山——毛泽东”,“一座古庙——一代伟人”,这是偶然的巧遇,还是历史的机缘?是无意的命运,还是有缘的邂逅?

有人说得好,东华山是一本厚重而神奇的书,需要从眼睛到心灵才能真正读懂。如果漫不经心信手翻翻,就会漏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如果不用自己的眼睛,人云亦云,也会误读本来的寓意和内涵。

怎样看待毛泽东在东华山的历史?有人说,毛泽东是遭贬黜受排挤才上东华山的,所以有“毛泽东退隐东华山”之说,我不能苟同。因为毛泽东当时还是临时中央政府主席职务,只是没有了军队指挥权;也有人说,毛泽东是“病休东华山”,对此我也不能完全赞同。与其说毛泽东在东华山休养,倒不如说是修炼,是毛泽东人生中的一次养精蓄锐、如虎添翼的“修炼”,是一次为未来中国革命前途和中华民族命运凝心聚力积蓄能量的“修炼”。

我喜欢假设。假设没有在东华山那段修炼的生活,毛泽东怎能会有大胆起用两个月前才起义、原先作为预备队的红五军团的提议,使久攻未克的红军官兵摆脱赣州之围的险境?假设没有东华山的修炼,下山一个月后,毛泽东怎么会有部署红军东进,取得攻克漳州的胜利吗?后来在长征路上,毛泽东又怎能会有如“四渡赤水出奇兵”等锦囊妙计?或许,是东华山的美景风韵,孕育了毛泽东的灵性与雄才伟略!

一位研究苏区斗争史的朋友,通过深入探究毛泽东在东华山休养前后的历史,得到一个有趣发现,竟然很多史实与“四十九”的数字有关。他掰着指头给我算,毛泽东在东华山住了“七七”四十九天,下山后率领红军东进一举攻克漳州,战斗打响是四月十九日,歼敌国民党陆军四十九师,师长张贞当年四十九岁,后来新中国成立又是一九四九年。这些表面看似并不无关的数字,难道仅仅是一种偶然?

试想,毛泽东何错之有?“赣南会议”左倾中央强加给毛泽东的七顶帽子和坚持“赣州坚决打不得的”主张,不是已被血与火的实践证明毛泽东是对的吗?正确的却成了错误,坚持真理反倒成了罪过?这公道何在?转念想,只要是人,不管凡人、伟人还是圣人,谁能够春风得意、一帆风顺、一马平川呢?古往今来,概莫能外。在东华山休养的毛泽东,也许想到在饥寒交廹中仍然苦心撰写《资本论》的马克思,想到了孟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古训,想到了刘禹锡“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得金”的名言,想到了“扼住命运的咽喉”的贝多芬……我不敢胡思乱想。不过,面对打击,饱受委屈甚至磨难、困境和逆境的毛泽东,始终不坠青云之志,以其坚定的信念、坚忍不拔的毅力,终于成就了一番丰功伟业。他后来常说的那句既充满乐观又富有哲理的话:“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或许是他对人生最好的诠释!

前不久,我还听过一个传闻。一位瑞金籍的红军烈士后代,几年前去过广州黄埔军校参观,接待他的是一位原广州黄埔军校纪念馆的老馆长。听说是瑞金来的客人,便问:“瑞金有个东华山,山上那座古庙很有名气!”这位干部觉得愧怍,因为他没去过东华山。那位老馆长跟他侃侃谈起了有关东华山寺庙的轶闻趣事。他曾经听台湾一位要人说过,蒋经国主政赣州时,曾经一路寻访毛泽东的足迹,听说毛泽东去过东华山,便率部属专程前往,据传在山上还住过。蒋经国当上台湾总统后,深有感触说,东华山真是个好地方!凡是当年跟随他去过东华山的人士,后来在中缅边境作战时,竟无一阵亡。毛泽东能成就一生的丰功伟业,有赖于东华山的修炼;他自己能当上总统,也得益于东华山之行。前几年,曾经跟随蒋经国去过东华山的将士后代,还多次商议要组团去东华山看看呢!

传闻也好,笑谈也罢,我以为,无论如何,都应该去看看。真的,如果你们去过之后,或许会比我更能读懂当年毛泽东所说“我看中了东华山”的寓意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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